我在长城法庭的日子
【点亮法光】
那年夏天,我狂奔在学校操场上,放飞了一盏孔明灯,大声喊:“我要过司考……”
那年夏天,我领到了心心念念的司法考试证书……
那年夏天,我终于不再以路人的身份对山东省兰陵县人民法院惊鸿一瞥……
那天,阳光普照,雄伟的大楼、高悬的庄严国徽、十几辆警车整齐排列……那种画面,和影视剧里看到的法院一模一样,各种高大上。
在兰陵法院工作了几个月后,我便被分配到长城法庭工作。这是截至目前,我待得最久的地方,也成了我为数不多的基层法庭记忆,美好而深刻。长城法庭既没有长城,也没有八达岭,它只是位于兰陵县偏远的长城镇上,距离县法院比较远。每逢乡镇赶集的日子,总是要经历一场交通拥堵才能出入,但我却每天乐此不疲地来回。我最喜欢的就是每天上下班法庭的人挤在一辆警车上,听庭长讲各种各样的案件,听副庭长讲去村里办案的趣事。副庭长常说一句话,感觉逢到周六不去加个班,心里满满的负罪感。
法庭办公楼是一幢颇具年代感的三层小楼,倒也宽敞明亮。院里的花草茂盛,还有柿子树和石榴树。南边墙的拐角处是一个老式厕所,每到夏天,就时不时地窜出壁虎、蛤蟆之类的动物……生态性、烟火气都那么足。
记得去长城法庭的第一天,我就和宋哥、赵哥一起去送达,我坐在警车上颠簸着,看到一切都觉得好新鲜,可能是因为以前我家住在城镇,很久没体验过乡间农味了。在路上我第一次看到牧羊犬真的在牧羊,当时还疑惑那几只犬为何不咬羊。我们在小路上颠簸了半天,找了好几家当事人。坐在车上看着田野里的春天,心想等有空的时候我就来挖荠菜,可是后来却是一点空也没有……
庭长说我和大高是法庭仅有的两个女生,让我们在立案接待大厅接待当事人,说就算当事人气冲冲地跑来了看到我们俩也不会动手的。不得不说,我居然被庭长这个理由给说服了,从此接待大厅总是有我和大高的语无伦次。
被窝是青春的坟墓 。
——把坟墓掘了。
吃饭比睡觉重要,睡觉比逛街重要。
——活着最重要。
唇膏掉了。
——掉了就掉了吧,身外之物。
什么不是身外之物?
——比如说你对我的爱。
不好意思,我对你没爱。
那天,我欠了她五块钱,我给了她十块。她说:“你给我二十吧,我找你十五。”我说:“你数学真好。”
五月的夏天,石榴花开,一点点、一串串、一嘟嘟,引来了许多蜜蜂和蝴蝶。一对夫妻来到法庭,我从石榴叶的间隙中看到两人在法庭门口喋喋不休。他们走进接待大厅,我起身接过材料,问大姐:“立什么案子?”男方粗豪地说了一句:“离婚的!”这时只见大姐突然怒火中烧,撸起袖子要开架。我忙放下手里的材料,拉着大姐。大姐歇斯底里地喊:“我不过了!”一甩胳膊挣开了我的手,气愤地向大哥奔去。我大声喊:“大高,快点,我拦不住了!”大高也赶忙上来帮忙……窗外的石榴花开得更盛了,一团团,一簇簇,像喷吐的火舌。正当愈演愈烈的时候,庭长拿着卷宗进来了,脸色一沉,局面稳住了。大高气得朝我翻白眼:“就大姐这暴脾气,要是我,也得离。”
在这个小镇上,村民淳朴,但却爱认死理,往往邻居之间因一件小事就闹得不可开交。某天,长城镇一位年近六十的老汉来到法庭,一进门就说自家的土地被挡住了阳光,农作物不长了,要求法官为其主持公道。原来邻居栽种了几颗小树苗作为与老汉的土地分界,小树苗年复一年地长大,枝繁叶茂,树枝挡住了阳光,造成老汉的农作物日照时间不长。为了解决矛盾,我们给其邻居做工作,说把树枝砍砍,修理一下,对方很不乐意:“我的树长这么大,我怎么舍得砍?你说说砍哪里?再说我的小树苗怎么挡他的阳光了?”为了这几棵树,我们来来回回跑了好几趟,嘴都快磨破了,老人终于撤诉了。后来,再经过那片土地时,看见那几棵树直冲冲地朝天长,中间也没有杂乱的树枝,老汉土地上农作物也在使劲生长。两家的矛盾就这样平静了,生活是如此宁静而美好。在法庭里,我看到的不是传说中法官高高在上的权威,而是他们试图将矛盾最小化而不厌其烦地给当事人做思想工作的忙碌和辛苦。
在法庭的东边我们有一片小菜园,种上了蔬菜瓜果。每到收获的季节,到小院里一采就是一篮子清脆新鲜的蔬菜,经过食堂阿姨的精心烹制,就变成了大家餐桌上可口的饭菜。每天中午吃饭时阿姨朝办公楼喊一嗓子:“吃饭了!”然后“吃饭了”三个字由我、大高、赵哥等人来回在办公楼里喊,不一会儿大家都会陆陆续续地出来。有时早上起晚了,我和大高顾不上吃早饭,就偷偷跑到食堂煮两个鸡蛋;后来有一天,食堂阿姨发现鸡蛋少了,在院子里喊:“鸡蛋怎么没了?”我和大高装聋作哑地傻笑。窗外,秋天的阳光是那么美好。
法庭很小,几十年如一日,隐于小镇一隅。法庭很大,囊括家长里短世间百态,承载着法庭人的执着和追求。法庭是庄严肃穆的,然而它在我心里却是温暖慈爱的。法庭的条件可能没有那么优越,但是在法庭的工作经历是我一生中难得的财富。
来源:天平文化月刊